第 3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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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 章
睡了四個小時不到，被母親叫起來的時候，周行雲仍在恍惚，她睡得不安穩，雜七雜八的夢一個接著一個，醒了之後又一個也記不住，打開燈看到掛在衣架上的衣服，意識才逐漸歸籠。
冷牛奶沖泡了一碗麥片，母親看到，念了好幾句女性不宜吃生冷的食物，對身體不好，周行雲轉而加了點熱水在裏面，難吃得直皺起眉頭。
死亡吃法，很符合今早的氣氛。
沒有化妝，只淡淡塗了點淺色的潤唇膏，周行雲可謂是素面朝天。坐上車後看了看時間，淩晨三點，除了幾盞路燈，車窗外什麽也看不到，這條路是今年第二次走，第一次來這裏是今年的年初，為了送走外公。那個時候周行雲意外地發現，原來在這個黑燈瞎火的時間點，這個平日裏讓人退避三舍、盡量繞著走的地方，竟能聚集著這麽多形形色色的人。眼睛閉了會兒，直到感到車身搖搖晃晃，開過一段碎石的路面後，他們到了。
走去大廳等待，周行雲再次見到了部分才在婚禮上見過面的親戚們，只不過大家的穿著都轉變成了黑白色系，情緒基調也降了好幾個點。
即便平日裏算不上親近，但這樣的場合總是難免勾起人物傷其類的情緒。
一眼看到杜澤站在一根廊柱邊，周行雲走了上去。
“哎，”她拍拍表弟的肩膀。
連夜和父親來回開了十多個小時的車，從昨天到現在都沒能休息，杜澤的雙眼皮本來就深，眼下又掛著兩個清晰無比的大黑眼圈，嘴唇起了皮，看起來著實淒涼。
“姐姐。”
杜澤嘴甜，小的時候，他喜歡“姐姐”“姐姐”地叫著周行雲，跟著她到處跑，總是求她帶他去吃肯德基，可以一下連吃一個漢堡六對雞翅加一杯可樂，後來他大了，不如以前聯絡得頻繁，但每個月總能找理由將周行雲拉出去改善夥食，並強烈抗議她不能一個人瘦。
說不出別的，周行雲只是默默地拍拍他的背，他們的身後是一個個憑吊的親屬告別廳，一隊隊的人從他們周圍湧過，交談聲不斷，熱鬧程度堪比集會。借著這些聲音的掩護，杜澤驀地開口道：
“我媽斷氣前說，啊，不是說，她說不出話，但她就是那個意思，她的意思是，她不想走。”
“她不想走，她想留在那裏，她覺得留在那裏，代表還有得救。”
“她變形了，我認不出她的身體了，但是眼神沒有變。”
杜澤沒有哭。
他們肩並肩地站著，像流離失所的兩尾魚，又一波人潮湧過，很快，輪到他們進場了。
可能所有這類場所的負責人都認為，人生的最後一站不需要美觀和講究，告別廳單調得令人發指，四壁的墻白花花，毫無裝點，安在墻上的電子屏是新式的生死簿，上面顯示著死者的名字。舅媽的體格嬌小，遺容被整理過，裝在棺材裏，像個賣不出去的陳舊發黃的娃娃，周圍堆放滿了假花。
一圈，兩圈，三圈。
對不起，舅媽，周行雲默念，她只倉促地朝那中間瞥了一眼，然後緊緊地咬住了唇。
禮畢，隨著人流湧去另一個廳裏，家屬們按號領取骨灰。
“要不要喝水？”母親問。
搖搖頭，周行雲走了出去，遠離了大半喧嚷的人群，在一個零食飲料販賣機後面的一小片空地停了下來。
火葬場這樣的地方，肯定是要講風水的，活人從西北方向進，從東北方向的生門出，不容易染上不好的東西，據說陰差正是從西邊來，帶著亡魂去往東邊，因此，這其中的通道需是順暢無阻的。
出生時周行雲的母親找過瞎子算命，算出她八字極陰，而她此刻站立的地方，好巧不巧，正中了這往生通道的某個點。
左右看了看，只有兩三個人在二十米左右的地方，正情緒激動，抱頭痛哭在一塊，周行雲清了清喉嚨，決定是時候開始懺悔了。
“舅媽。”
“對不起……有件事情，我一直沒有告訴你。”
說得很慢，也很艱難，沒有人能聽到她的話，但她依然壓低了聲音。
“年初的時候，我看到舅舅和那個女人在一起，他們當時在B市的酒店裏，舅舅也看到我了，他讓我不要告訴你。他說，你身體不好，知道了這些，對你沒有好處。”
“上個月，我又看到他們了，在商場的一個餐廳裏。”
全市那麽大，不算小，可周行雲就是有本事不管休年假出去玩也好，翹班和同事中午出去吃一頓也好，兩次都能撞見親舅舅和小女友在一起。
也許，並不是她撞見他們有多麽的巧合，這或許不是一個小概率事件，而是事實上，舅舅根本就沒有真的嘗試掩蓋。
“那個女的，也沒有多好看，沒有舅媽你好看，對不起，你有一次問我，我沒有說實話。”
“你覺得你舅舅這麽多年是不是真心對我？”有次在聊天的間隙，舅媽狀似隨意地問她。盡管她笑著，還是沒能藏起一絲微弱的惶然，剩下的則全是渴望的期待，她並不準備聽真相，她想要的是那顆精美包裝的糖果。
周行雲躲閃了一秒，然後回答了一句，舅舅對你很好啊。
表面上，在不知真相的人看來，舅舅和舅媽過的是符合世俗標準的好日子。離開事業單位搞起建材生意後，舅舅賺了不少的錢，換了臨湖的大平層，家裏還請了阿姨，平日裏舅媽連家事也不用做。杜澤考進重點大學那一年，舅舅又給舅媽買了輛進口的轎車，全家去國外旅行了一趟。
男人一有錢就變壞，這句話在周行雲看來有失偏頗，並不是有錢讓一個人變壞，而是本質就在那裏，金錢，只不過加速讓原形畢現罷了。
“我知道你很愛舅舅，舅舅，是你的初戀，我真的不敢告訴你，可是，我覺得，你是不是其實知道真相呢？”
好多年前，舅媽曾在周行雲的母親和婆婆面前抱怨，舅舅雖然掙錢多了，但對她的關心卻日漸少了。母親安慰說舅舅應該是很忙，他畢竟是在為這個家打拼。而她的婆婆則說，舅媽這樣的好福氣不知道哪裏修來的，多少人都羨慕呢，人要知足，知足才能常樂。
知足，所以舅媽在她們的面前就此不提。
一股風刮來，周行雲擡頭看了看，在五月初的天氣裏莫名感覺到了冷。
“謝謝你，在我小的時候給我買那麽多好看的裙子。”
當初得知懷孕的時候，舅媽一心希望是個女兒，她想有個可以和她一起分享美麗事物，講知心話的小棉襖。杜澤曾多次吐槽，他小時候的照片完全拿不出手，因為完全是被親媽霍霍成了小女生的模樣來打扮的。
可惜，隨著年月增長，舅媽慢慢地意識到，這位外甥女不是她想象中的軟糯小公主，成年以後，周行雲和舅媽的相處變得屈指可數。
“舅媽，你現在不痛了吧？希望你好走。”
身體不再痛了，心也不再受折磨。
說完想說的話，周行雲佇立了良久，一股迅疾的風掃過，她輕輕地咳了咳，背朝有人的方向，從口袋掏出紙巾，按在了眼睛上。
眼淚被吸收幹凈，再次睜開，眼前的墻面上，出現了一個暗色的身體輪廓。
楞楞地，不確信地重新閉上眼睛，又很快睜開。
這個輪廓在動。
這不是她的影子……周行雲看看腳下，又看看面前的墻壁，來回幾遍，發覺這輪廓的顏色正越變越深，還有了細節……
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，舅媽？
驚駭之下，她當即就要轉身跑走，奈何平日裏缺乏鍛煉，身體協調又差，幾年不摔一次的周行雲，竟直直地向前撲倒，真正的是四肢著地，狼狽至極。
手摳在墻根的泥土裏，被什麽紮了一下，她無暇顧及，慌忙要起來，卻感到有什麽冰涼的東西順著她的指尖侵襲而上。
是幻覺嗎？
“啊！”
有生以來，周行雲頭一次發出這樣的尖叫聲，她連滾帶爬，強迫自己無視身後的那堵墻，迅速跑過循聲看來的那幾個人，跑向了人群聚集的地方。
“怎麽了？”母親問道。
“沒，沒什麽……”周行雲大口地喘著氣，喉嚨口嘗到鐵銹的味道。
這要怎麽開口說呢，不能夠……錯覺，是錯覺罷了。
擠在最裏頭的舅舅捧了骨灰盒走出來，周行雲和一眾親屬都跟著動了，杜澤紅著眼眶，直視著腳下的地面，回避著所有人的目光。
從殯儀館出來後不會直接開回家，他們停了幾停，還放了炮。
天開始亮了，顏色在上方滲透開，是紮染缸裏的那種藏藍，市郊的平房屋頂和綠樹依稀可辨，回想著片刻前的驚魂未定，周行雲又揉了揉胳膊，這時她發覺，右手的無名指確實是破了一小塊，還沾上了好些泥土。
拍了拍手，又打開手機的手電筒，一照，她怔住了。
她的整根無名指，靠近小手指的一側，多了一條黑色的波浪狀的長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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睡了四個小時不到，被母親叫起來的時候，周行雲仍在恍惚，她睡得不安穩，雜七雜八的夢一個接著一個，醒了之後又一個也記不住，打開燈看到掛在衣架上的衣服，意識才逐漸歸籠。
冷牛奶沖泡了一碗麥片，母親看到，念了好幾句女性不宜吃生冷的食物，對身體不好，周行雲轉而加了點熱水在裏面，難吃得直皺起眉頭。
死亡吃法，很符合今早的氣氛。
沒有化妝，只淡淡塗了點淺色的潤唇膏，周行雲可謂是素面朝天。坐上車後看了看時間，淩晨三點，除了幾盞路燈，車窗外什麽也看不到，這條路是今年第二次走，第一次來這裏是今年的年初，為了送走外公。那個時候周行雲意外地發現，原來在這個黑燈瞎火的時間點，這個平日裏讓人退避三舍、盡量繞著走的地方，竟能聚集著這麽多形形色色的人。眼睛閉了會兒，直到感到車身搖搖晃晃，開過一段碎石的路面後，他們到了。
走去大廳等待，周行雲再次見到了部分才在婚禮上見過面的親戚們，只不過大家的穿著都轉變成了黑白色系，情緒基調也降了好幾個點。
即便平日裏算不上親近，但這樣的場合總是難免勾起人物傷其類的情緒。
一眼看到杜澤站在一根廊柱邊，周行雲走了上去。
“哎，”她拍拍表弟的肩膀。
連夜和父親來回開了十多個小時的車，從昨天到現在都沒能休息，杜澤的雙眼皮本來就深，眼下又掛著兩個清晰無比的大黑眼圈，嘴唇起了皮，看起來著實淒涼。
“姐姐。”
杜澤嘴甜，小的時候，他喜歡“姐姐”“姐姐”地叫著周行雲，跟著她到處跑，總是求她帶他去吃肯德基，可以一下連吃一個漢堡六對雞翅加一杯可樂，後來他大了，不如以前聯絡得頻繁，但每個月總能找理由將周行雲拉出去改善夥食，並強烈抗議她不能一個人瘦。
說不出別的，周行雲只是默默地拍拍他的背，他們的身後是一個個憑吊的親屬告別廳，一隊隊的人從他們周圍湧過，交談聲不斷，熱鬧程度堪比集會。借著這些聲音的掩護，杜澤驀地開口道：
“我媽斷氣前說，啊，不是說，她說不出話，但她就是那個意思，她的意思是，她不想走。”
“她不想走，她想留在那裏，她覺得留在那裏，代表還有得救。”
“她變形了，我認不出她的身體了，但是眼神沒有變。”
杜澤沒有哭。
他們肩並肩地站著，像流離失所的兩尾魚，又一波人潮湧過，很快，輪到他們進場了。
可能所有這類場所的負責人都認為，人生的最後一站不需要美觀和講究，告別廳單調得令人發指，四壁的墻白花花，毫無裝點，安在墻上的電子屏是新式的生死簿，上面顯示著死者的名字。舅媽的體格嬌小，遺容被整理過，裝在棺材裏，像個賣不出去的陳舊發黃的娃娃，周圍堆放滿了假花。
一圈，兩圈，三圈。
對不起，舅媽，周行雲默念，她只倉促地朝那中間瞥了一眼，然後緊緊地咬住了唇。
禮畢，隨著人流湧去另一個廳裏，家屬們按號領取骨灰。
“要不要喝水？”母親問。
搖搖頭，周行雲走了出去，遠離了大半喧嚷的人群，在一個零食飲料販賣機後面的一小片空地停了下來。
火葬場這樣的地方，肯定是要講風水的，活人從西北方向進，從東北方向的生門出，不容易染上不好的東西，據說陰差正是從西邊來，帶著亡魂去往東邊，因此，這其中的通道需是順暢無阻的。
出生時周行雲的母親找過瞎子算命，算出她八字極陰，而她此刻站立的地方，好巧不巧，正中了這往生通道的某個點。
左右看了看，只有兩三個人在二十米左右的地方，正情緒激動，抱頭痛哭在一塊，周行雲清了清喉嚨，決定是時候開始懺悔了。
“舅媽。”
“對不起……有件事情，我一直沒有告訴你。”
說得很慢，也很艱難，沒有人能聽到她的話，但她依然壓低了聲音。
“年初的時候，我看到舅舅和那個女人在一起，他們當時在B市的酒店裏，舅舅也看到我了，他讓我不要告訴你。他說，你身體不好，知道了這些，對你沒有好處。”
“上個月，我又看到他們了，在商場的一個餐廳裏。”
全市那麽大，不算小，可周行雲就是有本事不管休年假出去玩也好，翹班和同事中午出去吃一頓也好，兩次都能撞見親舅舅和小女友在一起。
也許，並不是她撞見他們有多麽的巧合，這或許不是一個小概率事件，而是事實上，舅舅根本就沒有真的嘗試掩蓋。
“那個女的，也沒有多好看，沒有舅媽你好看，對不起，你有一次問我，我沒有說實話。”
“你覺得你舅舅這麽多年是不是真心對我？”有次在聊天的間隙，舅媽狀似隨意地問她。盡管她笑著，還是沒能藏起一絲微弱的惶然，剩下的則全是渴望的期待，她並不準備聽真相，她想要的是那顆精美包裝的糖果。
周行雲躲閃了一秒，然後回答了一句，舅舅對你很好啊。
表面上，在不知真相的人看來，舅舅和舅媽過的是符合世俗標準的好日子。離開事業單位搞起建材生意後，舅舅賺了不少的錢，換了臨湖的大平層，家裏還請了阿姨，平日裏舅媽連家事也不用做。杜澤考進重點大學那一年，舅舅又給舅媽買了輛進口的轎車，全家去國外旅行了一趟。
男人一有錢就變壞，這句話在周行雲看來有失偏頗，並不是有錢讓一個人變壞，而是本質就在那裏，金錢，只不過加速讓原形畢現罷了。
“我知道你很愛舅舅，舅舅，是你的初戀，我真的不敢告訴你，可是，我覺得，你是不是其實知道真相呢？”
好多年前，舅媽曾在周行雲的母親和婆婆面前抱怨，舅舅雖然掙錢多了，但對她的關心卻日漸少了。母親安慰說舅舅應該是很忙，他畢竟是在為這個家打拼。而她的婆婆則說，舅媽這樣的好福氣不知道哪裏修來的，多少人都羨慕呢，人要知足，知足才能常樂。
知足，所以舅媽在她們的面前就此不提。
一股風刮來，周行雲擡頭看了看，在五月初的天氣裏莫名感覺到了冷。
“謝謝你，在我小的時候給我買那麽多好看的裙子。”
當初得知懷孕的時候，舅媽一心希望是個女兒，她想有個可以和她一起分享美麗事物，講知心話的小棉襖。杜澤曾多次吐槽，他小時候的照片完全拿不出手，因為完全是被親媽霍霍成了小女生的模樣來打扮的。
可惜，隨著年月增長，舅媽慢慢地意識到，這位外甥女不是她想象中的軟糯小公主，成年以後，周行雲和舅媽的相處變得屈指可數。
“舅媽，你現在不痛了吧？希望你好走。”
身體不再痛了，心也不再受折磨。
說完想說的話，周行雲佇立了良久，一股迅疾的風掃過，她輕輕地咳了咳，背朝有人的方向，從口袋掏出紙巾，按在了眼睛上。
眼淚被吸收幹凈，再次睜開，眼前的墻面上，出現了一個暗色的身體輪廓。
楞楞地，不確信地重新閉上眼睛，又很快睜開。
這個輪廓在動。
這不是她的影子……周行雲看看腳下，又看看面前的墻壁，來回幾遍，發覺這輪廓的顏色正越變越深，還有了細節……
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，舅媽？
驚駭之下，她當即就要轉身跑走，奈何平日裏缺乏鍛煉，身體協調又差，幾年不摔一次的周行雲，竟直直地向前撲倒，真正的是四肢著地，狼狽至極。
手摳在墻根的泥土裏，被什麽紮了一下，她無暇顧及，慌忙要起來，卻感到有什麽冰涼的東西順著她的指尖侵襲而上。
是幻覺嗎？
“啊！”
有生以來，周行雲頭一次發出這樣的尖叫聲，她連滾帶爬，強迫自己無視身後的那堵墻，迅速跑過循聲看來的那幾個人，跑向了人群聚集的地方。
“怎麽了？”母親問道。
“沒，沒什麽……”周行雲大口地喘著氣，喉嚨口嘗到鐵銹的味道。
這要怎麽開口說呢，不能夠……錯覺，是錯覺罷了。
擠在最裏頭的舅舅捧了骨灰盒走出來，周行雲和一眾親屬都跟著動了，杜澤紅著眼眶，直視著腳下的地面，回避著所有人的目光。
從殯儀館出來後不會直接開回家，他們停了幾停，還放了炮。
天開始亮了，顏色在上方滲透開，是紮染缸裏的那種藏藍，市郊的平房屋頂和綠樹依稀可辨，回想著片刻前的驚魂未定，周行雲又揉了揉胳膊，這時她發覺，右手的無名指確實是破了一小塊，還沾上了好些泥土。
拍了拍手，又打開手機的手電筒，一照，她怔住了。
她的整根無名指，靠近小手指的一側，多了一條黑色的波浪狀的長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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